“尊敬的聖女陛下，您終於回來了。我們翹首以望……”

頌唱的餘音緩緩落下……一個明顯是一副村民打扮，一臉木訥的男子迎上前來，彎腰低頭，說著一些表述心中恭敬，詞不達意的恭維，而那位剛剛從車上走下的金發的年輕女士，則優雅的則回應給他一個溫和的微笑：“卡爾，我已經說過了，我只是女神的一位傳道人，除了感應女神的恩澤，皈依她的時間比較早之外，我與你們並沒有任何的不同……所以，你並不需要對我如此恭敬……”

“那可不行……不是，您，您是女神在大地上的代表，是僅次……除了女神之外最偉大的存在，俺，不，我們不可以對您有絲毫的不恭敬……”對於這種平易近人，木訥的男子顯然有些手足無措，緊張之下，原本詞不達意的語句便更加磕巴起來。

“蠻有趣的……”

一旁的馬匹上，包裹在灰袍中的術士註視著這一幕，他輕輕的拉了拉頭頂的兜帽，發出一個饒有興味的嘆息。

由於接觸時間尚短，而之前又處於半敵對的關系，因此他現在還不是十分清楚，這位迪莉婭·布萊克赫斯特女士的底細，不過，當日在平船之上，與這位女士一言不合準備動手之時，她身上迸發出的那種力量，卻是毋庸置疑的——那種絲絲縷縷，火焰般燃燒，卻又讓康斯坦丁感到異樣熟悉的黑色，正是艾瓦梅爾恩所專屬的力量。

只不過，她能夠掌控的這種力量似乎極為有限，康斯坦丁擅長的種種異能，她沒有任何的發揮，而這位小姐雖然能夠使用一些牧師神術，本身的力量卻同樣並不強大，否則當日被從船艙之中，康斯坦丁也未必能夠大獲全勝，將她制的服服帖帖。

可是即使能夠一時打敗她，卻又解決不了什麽問題……一些平常的情報，比方說，她是借助這位神祗的名義建立了教會，此行則是向本地大貴族購買這一個小小男爵頭銜和領地，作為發展的根源之類，她並無隱瞞，但是對於這種力量的來源，那位神祗的力量，以及自己建立的這個教會的內情，這位小姐卻一只忌諱莫深，作為一位奧法使用者，她的精神堤防算得上堅韌，奪腦龍的心靈探查起不到太多的效果，因此康斯坦丁在這一路上多番旁敲側擊，也並沒有探聽出她的這個信仰的任何信息……

有些事，到底是她知而不言，還是根本就不知道呢？

當然，同樣的事情兩邊都在做，這位迪莉婭女士對於這個偶遇的同信者也做出了多番的試探，可惜與她的對手相比，她還是欠缺了太多，無論是智慧上，還是力量上……因此除了術士刻意透露給她的，她甚至並不清楚面前這個神秘的傭兵團長，是她曾經見過的，那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主物質位面的艾瓦梅爾恩並不回應康斯坦丁的召喚，因此康斯坦丁自然也就無從得知，自己的這個主神的真實意圖——康斯坦丁在宣揚這位神祗的方面並不努力，而艾瓦梅爾恩也從未強求過……當然，多頭發展的意圖並不稀奇，畢竟人都知道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要多換幾棵樹。艾瓦梅爾恩自然不能想象不到，宣揚信仰這種東西最好的方式就是幾何形態的增長方式。

雖然稱呼康斯坦丁為自己的使徒，並且也賜予了絕大的力量，但是作為一個奧比利斯領主，艾瓦梅爾恩也確實沒有必要事事知會自己的使徒，不過對於現在的康斯坦丁來說，一個教會和一處領地，無疑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籌碼——這也是術士會回應他的邀請，帶著自己的這一眾屬下，來到這個小村莊的原因。

只是現在看起來，似乎有些什麽地方不大對頭——

所謂的女神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如果從大的方面來說，神祗已經是半規則，半意志的存在，無所謂男女之別，所以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神祗，也曾經有過女性神祗有男性化身，或者男性神祗有女性化身的事情，不過康斯坦丁可是艾瓦梅爾恩作為使徒，賜下了星空法則的存在，與之精神上的交流縱不算多，也決不會太少，再加上賽達洛斯之間的幾次見面，足夠讓他心中先入為主的留下這位奧比利斯領主的男性印象，作為他的分身的艾瓦梅爾恩，自然也就是個男的，或者說雄性……

可是這裏的人，包括那位聖女閣下，全都是一口一個女神……難道他們崇拜的並非艾瓦梅爾恩或者賽達洛斯？但如果說兩者並非是一個神祗，那麽那種本質完全一致的黑色火焰，又要如何解釋？

這裏又有一個奧比利斯領主的分身？還是難道說，這家夥的性格上，跟深淵三巨頭之一的烏黯主君有什麽雷同之處，喜歡在男女之間變來變去不成？

思路稍微停滯了，一陣惡寒在康斯坦丁心中流過……甚至讓術士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了一下。

在這十幾個信徒的簇擁之下，一行人緩緩的通過鎮子的中央大街，一路上經過的每一座房子裏，都會有人向著一行人領頭的那位少女躬身施禮，而迪莉婭則一一的加以回應。這也讓一行人的速度拖慢了不少。不過看得出來，這些人露出的目光大多敬超過畏，顯然這位女士在這兒是相當受到尊敬的。

“她和他們，究竟知不知道，所崇敬的神祗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呢……”跟隨在康斯坦丁身後的銀龍小姐一直一語不發的註視著這一切，不過當一群小孩子跑過來，將他們編制的簡陋花環敬獻給這位聖女閣下，而後者欣然將之戴上頭頂，換來了孩童們欣喜的歡笑時，銀色女士搖了搖頭，忽然發出了一個輕聲的自語……

“應該說，作為一個傳教人員，她的工作做得還算不錯……至於正義與邪惡，對於信仰來說並不重要……人們選擇信仰的標準，不過是這個信仰能否給予自己心靈上的慰藉……”灰袍的法師回以一個輕微的細語，他的表情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中，不過那細語上挑的尾音，似乎像是平淡的微笑。

“卡恩先生……請跟我來，我將介紹教會的長老們給你認識。”

當這一眾人終於到達了城鎮的中央廣場南側，從一座並不高大的殿堂之中，一小群人迎了出來。而註意到走在這一小撮人最前方的幾人時，康斯坦丁微微擡了一下頭。眼睛在兜帽的陰影之中閃閃光。

當先的是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斑白的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這讓他看上去比真實的年齡還要年輕了一些，一件長長的深紫色法袍包裹著他挺直的身體，天鵝絨特有的質感在陽光中拉出一片片陰影的漣漪，漂亮的銀邊紫肩帶隨風飛舞，幾個小小的符文在那件華麗的法袍上緩緩浮現，然後又消失在風中，他手中持著一柄長長的烏木顏色的法杖，扭曲的手柄和頂端那一顆血色的水晶，在陽光之中也散發著某種陰寒的氣息。

而他身後十幾個人，同樣穿著和他類似的長袍，事實上，在奧術的視野中，那一片片奧術的光輝簡直可以用五光十色來形容……而即使是看不到這些效果的普通人，也足夠被這湊在一起的十幾人身上，幾乎凝成實質的魔法的威壓渲染，生出一種莫名的頂禮膜拜的敬畏。

這就是她所說的長老們？術士心中有些驚訝——這樣的打扮和身上流露出的魔法氣息判斷，領先的這一位老者，應該是個凝成真名已久的高階法師，距離大法師不過一步之遙，這種等級的人類施法者，在整個西大陸上也並不多見，而跟隨在他身後的幾個人中，至少有四名法師已經在站在高級法師的門檻上，而剩餘的也至少都有釋放三級法術的力量……這樣的一個陣容，即使是作為一個小國家的法師塔的班底，也並不算是勉強。

“女神保佑，聖女閣下，您平安歸來，老朽不勝欣喜……沒有設想到這一次小小的旅程，竟然會演化出如此多的災難，是我之前的考慮不周，還請聖女閣下降罪。”直到面對面的時候，這位老法師才向迪莉婭點了點頭，算作施禮，然後呵呵笑道。

“福克斯長老，您不必妄自菲薄，這一次布萊克本男爵取得梅茲的領地所有權，對於我們星辰之心的發展來說，是極為重要的重要的規劃之一，出現些許的意外情況，還是在意料之中的，幸好蒙女神庇佑，有驚無險，因此大家也不必太過介意了……”女牧師曼聲回應，只是卻低垂了眼瞼，讓人不知她心中在思考些什麽。

老法師翹了翹嘴角，然後轉向了那位熊男，只是目光之中已經多出了幾分嚴厲的顏色：“首先還要恭喜布萊克本……不，現在應該成您為男爵大人了，不過，對於您現在的行為，老朽還是要說上幾句的……雖然說，作為一位貴族這是必要的身份象征，而且我們也同樣需要武裝力量，不過您這一次招攬回的傭兵是不是太多了些？這個數量已經超過了我們的承載能力，現在距離明年的播種至少還有四個月的時間，但現在人口來說，鎮子裏剩餘的糧食恐怕用不了一個月就會被吃光。”

“這個……福克斯長老，您大概是誤會了，這些人並不是一般的傭兵，而是與你我一樣，女神的忠實信徒……”這個突如其來的責難顯然讓這位新晉的男爵大人有些難以接受，他楞了楞之後，才有些委屈的大聲抗辯道：“他們是紅龍傭兵團，蒙我神艾瓦梅的光輝感召，成為她忠實的信徒……傭兵團共一百零三人，今後都將是我們教會新的忠誠護衛……”

“哦？那倒確實是我的誤會……”老者的視線在他身後的傭兵身上掃過，臉上的皺褶微不可查的抽動了幾下，然後組合成為一個慈祥的笑容，單手撫胸，微微點頭：“女神的光輝照耀每一個信仰他的人，女神的恩澤撫慰每一個虔誠的靈魂……紅龍傭兵團的各位，我是本傑明·福克斯，女神的忠實信徒，十四個月之前，蒙女神的恩澤感召，現恭忝星辰之心教會長老一職……”

他的視線炯炯，只是卻集中在術士的身側……其實康斯坦丁站的靠前，但是星空的法則加諸之後，他全身的力量內斂平和，外表的魔法波動並不顯著，自然不如站在他身邊的銀龍身周冷氣環繞，威嚴隱隱。

“這位是紅龍傭兵團的團長，卡恩閣下……此外，他同時也是接受了偉大的女神的旨意，前來給我們提供幫助的使者……他將領導著紅龍傭兵團，成為星辰之心教會的近衛武士，保衛大家的安全。”

迪莉婭的聲音依舊溫和而平靜，只不過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卻讓那一眾法師的臉色通通產生了一個戲劇性的變化……在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直接集中到了老法師的身上，而這位老人也無法再保持那種平淡而溫和的笑容，雖然他立刻微微低頭，將自己的表情隱藏進兜帽的陰影之中，不過在那同時，他眼中閃爍著的那種刀鋒一般的狠戾，卻並沒有逃過與他面對的康斯坦丁的眼睛。

那位聖女女士似乎並沒有註意到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只是繼續充當著介紹人的工作。

“卡恩閣下，福克斯長老是一位獲得了三級耀星，一階紫宸，以及七瓣金錦花徽章身份的高階法師，同時也是我們教會的第一長老……他和他的學徒們，現在從事研究與撰寫女神留下的神跡記錄，以及記錄女神的恩澤，為教會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灰色罩袍那長長的兜帽在陽光中拉出濃重的陰影，露出下面蒼白而削瘦的下巴，有些泛白的嘴唇微微抿起，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

法師的身份標志並不統一，各個國家的中央法師塔都有著自己的一套標準，比方說哈特迪爾的稱號便有紫荊大法師和第七頸骨兩個，分別代表了當年的法師協會和亡靈戰爭中梅斯塔利亞國家發布的頭銜，這個家夥的一堆勳銜，康斯坦丁一個也沒聽過，倒確實是能夠證明他去過很多地方，不過，類似環球跨國公司名譽主主席，華夏國際公司名譽經理之類的虛銜，康斯坦丁見的太多……當然，對方身上那種強烈的魔法波動，確實做不得假的，據康斯坦丁估計，他至少也不應該比幽暗地域中，那個卓爾法師的等級差，甚至在某些方面猶有過之。

通常來說，一個到達這個等級的魔法師，應該已經很少有興趣去插手世俗中的事物——與其耗廢心力爭權奪利，倒還不如專門研究魔法、專心享受榮華富貴來得輕松自在。不過，現在的狀況有些不同，畢竟成為一個神祗的最高信徒，其中那種力量的誘惑如果法師想要參與到權力鬥爭之中，那麽他們最為常用的把戲就是穩坐後臺。操縱某些棋子為自己效力。

只不過，現在這位老法師想要操縱的勢力，卻並不怎麽甘心就這樣成為他的傀儡……她找到了一個外來的援軍，成功的將自己變成了第三勢力……

康斯坦丁心中無聊的嘆息了一聲，本以為這一次可以稍微輕松一點兒的得到一塊兒可供發展的領地，但是現在看起來，其中還是有很大的難度……

“蒙聖女閣下的稱讚，老朽不過是屍位素餐，這位卡恩閣下年輕有為，心胸開闊，手段高明，將來一展鴻圖是指日可期啊。”簡單的介紹終於結束，而老法師的表情也已經恢覆如常，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髯，哈哈笑道。

“我可當不起閣下這種稱呼啊，福克斯長老閣下……您可以直接稱呼我為卡恩，在尊貴的女神那無上的威能面前，我們都不過是卑微的仆從，這世俗之中的稱呼，是沒有一點價值的……”康斯坦丁優雅的微微點頭，打斷了這位老者的話頭：“家父雖然曾經是在奧利爾侯爵手下聽用的一名武官，不過自從海頓的動亂之後就亡故了，我只能依靠之前的家中幾個忠實仆人的幫助，在傭兵界之中混口飯吃……而蒙聖女的感召，來到這裏，這也是女神無所不在的神力的指引……”

簡單的自我介紹似乎殷勤，卻充滿了貴族式的油滑，看起來好像是連出身都說的清清楚楚，但是實際上如果仔細思索，就會發現他除了說明自己是一個落魄的貴族之外，連家族名也沒有透漏。

而“女神那無上的威能面前，我們都不過是卑微的仆從，這世俗之中的稱呼，沒有一點價值”雲雲，則更像是個隱隱的告誡，讓對方那個長老的身份變得不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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